【巍澜】迷灯之塔(民国AU)

第六章


  张老爷子的死状比他闺女还要惨,身上没有一块好肉,四肢都被拧断,只有一点儿皮肉相连,床上的棉被浸泡了血又被风吹干,硬成一片,黑红色,看着吓人。


  张家的三个儿子除了最小的被养在府里,剩下的两个都在外地。老大是正房夫人所出,老二则是二姨太生的。

 

  如今府里管事的成了张宏盛的二姨太,二姨太是个吃斋念佛的女人,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十几房数她最镇定。

  

  赵云澜差人寻了个空挡过去告会二姨太,府里的大小姐也死了,他们特调处带回了尸体,看二姨太什么时候方便派人来认领一下。

 

  约莫了过了七天,张宏盛的大儿子回到张家,此时张家的几具尸体正准备陆续的下葬。听闻家里噩耗,双亲皆死于妖之手,如今妖被特调处捉拿,赶忙去拜谢。可他去的时候不凑巧,大院里只剩下大庆看家。

  

  大庆在院子里逗蝴蝶,手脚并用的在草丛里打滚,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。

  

  他想着那少年脑子是不是有点儿问题,缓步走进院子里咳嗽了一声,“那个请问赵处长在吗?”

  

  “老赵出去了。”大庆见有人来,恢复起人的姿态,“要不你进屋里等等,他很快就回来。”说完看蝴蝶要飞走,连蹦带跳的伸手去抓。

  

  张少爷对此轻轻的摇了摇头,转身进屋去等。

  

  赵云澜并没有让他多等,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推门进来。他早先见张宏盛的时候也见过他的两个儿子,老大名叫张修远,生的浓眉大眼很好认,老二张修文,打小身体不好,浑身上下都透着病恹恹的气息。

  

 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抬头,赵云澜辨认了一下,这是老大张修远。

  

  沏了两碗茶端过来,张修文嘴皮子一张一合,客套话一箩筐的向赵云澜砸过来。赵云澜听得烦,面上还得不停的应和,张修文从小就在私塾里泡着,道谢的酸话一句能掰成十句,什么“此为头等要事”,“特调处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”之类的,赵云澜听的头大。

  

  好不容易岔开了话题,赵云澜似好奇一问,“怎么不见修文小兄弟,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,他不回来看看?”

  

  张修远放下手里的茶碗,“赵处有所不知,舍弟和家里在多年前闹翻,家父扬言从此家里没他这个儿子。本来是气话,可没想到修文当了真。”

  

  “谁还没个叛逆期。”赵云澜说,“可毕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,不回来说不过去。”

  

  张修远似乎想起了什么尴尬事,“不是修文叛逆,其实是家父的过错。”

  

  而后张修远简明扼要的告诉了赵云澜多年前发生的一件家事。都说家丑不可外扬,但张修远似乎并不忌讳。

  

  十一年前,张家管家从乡下带回来了几个干粗活的丫头。其中一个长的不错的被二姨太看中,念她年纪和自己儿子相当,把人送到张修文房里当贴身丫鬟。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很快就陷入了热恋,可这姑娘命不好,偏偏又被张老爷子给看上了。张老爷子要把姑娘填房,可那时候姑娘已经有了老二的孩子,老二是个有骨气的,见反抗不过,当晚就带着姑娘私奔。两个人被捉回来,老爷子盛怒,罚儿子在府里禁足一个月,那个姑娘的下场也很惨,据说张修文被放出来的时候连她的尸体都没有看到。

  

  赵云澜听完,想起祝红说起的贴身丫鬟秋莲,随口问了一句,“那个丫鬟叫什么名字?”

  

  “小莲。”

  

  张府灵堂前,穿着白色孝服的女人们跪在地上,脸上挂着或真或假的眼泪,哭哭啼啼的问,“老爷你死得好惨呐,以后我该怎么办呢?”前一句是不是发自肺腑不知道,但后一句肯定是。

  

  沈巍穿着素白的长衫等候在客房,二姨太烧完纸钱走过来,看了一眼沈巍,又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小厮,小厮随即知趣的退下。

  

  房门一关,二姨太开口,“萍儿这孩子的娘走的早,从小就被我抱过来养,我待她就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女儿一般。”

  

  “张小姐也在我面前说过夫人。”

  

  “她好端端的就变成了尸体,这让我如何接受!”二姨太说着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眼泪,“我一个妇道人家胆子小,也不信什么鬼神之说,那个赵云澜说我们张家出了妖精,所有人的死都是妖精在作怪。可看过萍儿尸首的西洋医生说她身上有枪伤,还有,萍儿身上还有好多和她爹身上一模一样的伤,而其他人身上却没有这样的伤,你说这该如何解释?”

  

  沈巍点头,“夫人说的没错。害死张小姐和其父亲的的确另有其人。”

  

  “谁是凶手?”

  

  “她!”房门被人一脚踹开,祝红把一个被绳子捆成粽子的丫鬟丢进来,丫鬟脸上挂了彩,一张脸糊了血和泥,嘴里塞着一团破布,身上的衣服也脏的没眼看。

  

  二姨太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,“若梅?”

  

  祝红眼皮一跳,“你叫她什么?”

  

  “这是萍儿的贴身丫鬟若梅。发生了什么,若梅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?”

  

  沈巍走到若梅身边俯下身,查看了她的眼瞳并无异常。祝红不会抓错人,现在看来红线妖已经另找宿主寄生。他起身转而问二姨太,“秋莲是谁?”

  

  二姨太似乎很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,自打十一年前的那件事发生后,有段时间‘秋莲’这个名字是府中的禁忌。


  “秋莲也是个丫鬟,后来出了些事情,她被处死后丢到了河滩。”

  

  “当年你家出了什么事儿?这个丫头对我说她叫秋莲,现在你说她叫若梅,到底是什么情况?”祝红逼近二姨太,“这位夫人,你最好说实话,现在你们张府里还有一个祸害人的玩意儿,我们得尽快抓到它。”

  

  那边二姨太陷入了回忆,一点点讲述着当年府里的那件事。

  

  沈巍则给丫鬟若梅松了绑,他看到女孩儿的双手的指甲缝里也有血迹,不过和她脸上新鲜的不一样,那是鲜血干涸后沉淀在指甲里的痕迹。

 

  “你知道自己是谁吗?”他拔掉女孩儿嘴里的破布,“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?”

  

  若梅抽噎了一下,四肢开始不断的胡乱摆动,“线,我身上有好多的红线......小姐!红线缠上了小姐的脖子!”

  

  沈巍按住她,“冷静!你最近和什么人动过手?”

  

  “大少爷!我抓伤了他的脖子。”

  

  沈巍心下一紧,“他现在在哪儿?”

  

  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

  二姨太讲完了陈年旧闻,感慨之余听到沈巍的话,“你是问修远吗?他今天说要去特调处登门拜访那位赵处长。”

  

  赵云澜和张修远在屋里待了将近两个时辰,硬生生的等到外面的天黑下来,张修远还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。

 

  “这外面的天黑的真快。”赵云澜善意的提醒。

  

  “没错。”张修远低头喝茶,“这四季更替都有一定的规律,我在国外留学时学过一点儿地理,洋人说九月下旬后,天上的太阳直射什么回归线,白天开始变短,天黑的特别快。”

  

  “嘿呦,这留过洋就是不一样,修远兄真是见多识广。”赵云澜说完话锋一转,“我看你脖子后面有几道红印儿,这秋天蚊子也不多了,修远兄这是有情况啊。”


  张修远疑惑,“有吗?”说着低头伸手去抓,这一低头不要紧,下一秒他忽然面目狰狞的站起来抓住赵云澜的脖子,张嘴就要咬过去。

  

  “操!”赵云澜双手死死的抵住张修远卡在脖子上的手,同时脚下发力踢翻一旁的凳子,借着惯性手肘顶翻一盏茶倒过去,张修远的衣袖沾上热茶下意识的缩了一下手,大庆听到屋里的动静闯进来,“喵”的一声去抓张修远的眼睛。

  

  赵云澜趁机挣开张修远的束缚,掏出身上的镇魂鞭防备在侧,“这孙子不对劲儿,好像被什么东西上身了。”

  

  后面的小心不用他多说,大庆已经及时的跳开,张修远彻底的发了狂,一双眼睛变成了血红色,几缕红线从他脖子后垂下来,发出“嘶嘶”类似爬行动物的声响。

  

  一见到红线,赵云澜当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,“我还正愁上哪儿去找你,没想到你自己却送上门儿了。”

  

  张修远张嘴说话,“地窖里的娃娃妖在你这里,我能感觉它的气息。”发出的声音却是不折不扣的女声,听在人耳朵里只觉得别扭。

  

  赵云澜挑衅的看他,“你是说地窖里的那个丑不拉叽的妖精吗?是在我这儿,别急,你俩马上就能碰面了。”一张纸符被运起,赵云澜催动口诀,纸符瞬间变出许多幻影,如同镜子一般把张修远笼罩在其中。被红线妖附身的张修远不论怎么看都是自己,镜中渐渐照出来两个人,一个是发狂的张修远,一个是亭亭玉立的少女。

  

  赵云澜看准时机,当即一声“破”后,无数面镜子瞬间破碎,镇魂鞭贴近站在张修远身后的少女魂魄,赵云澜一发力将其抽出张修远的体内,“鬼道修妖术,天理不容。”

  

  少女魂魄在空中沉浮,她似乎是在笑,又像是在哭,“天理不容?你知道什么是天理吗?”

  

  大庆被赵云澜推到张修远身边,“带他出去!”

  

  刚才催动那张耗费了他大半的精力,知道这个红线妖不是一般妖,他特地找了不一样的东西来对付她。没想到刚做了准备就付诸于实践,赵云澜回看半空中的少女,“天理就是你该早点儿去投胎。”

  

  “铁石心肠。”少女冷冷的看向他,“像你们这样的人就该死,成为我的养分。”

  

  “虐杀活人,血肉为引。”赵云澜的鞭子在地上一甩,“之前盒子里的小孩儿尸骨也是你干的吧,还有张家的父女。”

  

  “没错。”少女虽是魂体状态,但从身上长出来的红线却是尸体,它们犹如成千上万的蜘蛛在织网,飞快的向四周蔓延,这间屋子很快就被笼罩到红网中。少女的红线猛然向赵云澜攻过来,“他们向你一样该死!”

  

  镇魂鞭暂且甩开面前红线的纠缠,奈何这些东西无孔不入,他防得了前面的,却没能防住后面的那些。

  

  沈巍赶到时屋中的红线已经结成了一张密集的网,赵云澜和少女被裹挟其中,外人只听得赵云澜的镇魂鞭抽动声响,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形。

  

  大庆在外面急得团团转,见到沈巍眼前一亮,“沈公子,老赵被困在里面了,你快想想办法。”

  

  “张宏盛固然有罪,可他的妻子女儿呢?他府里那些和你一样无辜的丫鬟呢?还有那些婴儿,他们才刚降生,你凭什么说他们该死?”赵云澜反手一鞭子抽开妄图从左边钻进他衣袖的红线,“你死后怨气不散,被邪门歪道利用腐蚀心智,现在的你和十一年前的张宏盛有何区别?”

  

  这句话彻底的激怒了少女,她怒斥一声“闭嘴!”,身上的红线瞬间飞扑过来,速度之快令赵云澜大吃一惊。

  

  沈巍顿了顿,终究还是变换成了那把斩魂刀。与此同时,方圆百里的鬼魂全都为之一振,坐守地狱的小老头捋了一把胡子,“大人这一次彻底的放出了威压,看来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。”

  

  大庆只觉头顶的天瞬间昏暗下来,沈巍身上素白的长衫被一件黑色长袍笼罩,周身的威压让他忍不住想要俯首跪拜。

  

  红线包围圈里的少女也感到了震动,趁她愣神的片刻,赵云澜从红线的包围圈里戳开一个口子。

  

   沈巍提刀砍开房门,碎片抽打在红线身上,无数的哀鸣声响起。又是一刀砍过来,这一次红线包围圈彻底的被破开,第三刀砍下去,少女的魂魄被击碎,她看向沈巍,那人快步接下赵云澜下坠的身体,眼底是害怕引起的震怒。

  

  “赵云澜!”


  “咳咳,沈巍?”赵云澜抬头看他,“你怎么成了这副打扮?”


  “我......”

  

  沈巍说不出话来,只是扶起赵云澜,伸手把散落在地上的少女魂魄聚拢,一气呵成的将其收到拘魂塔里。


  “我要走了。”


  “去哪儿?”赵云澜看他,“跟我回特调处吗?哈哈不着急,休整两天再走也行。”


  沈巍摇头,身形一晃,衣袖中散出几只金蝶,这里有关于‘沈巍’的痕迹很快就会被抹去,回看一眼赵云澜,是他太贪心,说好的远远看一眼,却忍不住靠近。


  第二天一早,赵云澜悠悠转醒,“妈的那小丫头片子真缺德,老子好心劝她从良还不听。”手一动碰到桌角,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,“沈......”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,起身推开门走出去。

  

       外面的天气很好,秋天难得还有这样的艳阳天。

  

  “老赵老赵。”大庆兴冲冲的跑过来,“那边的大人发话了,咱们的这次任务圆满完成,捉了一只妖除了一只鬼,还给你发了大奖呢。”


  “鬼除了?”赵云澜疑惑的看向大庆,“我怎么记得那小丫头把我捆起来了。”

  

  “你肯定是记错了。”大庆未了指了指他的嘴,“都破皮了,老赵你晚上梦到什么了?”

  

  赵云澜伸手一摸嘴唇,的确是破皮了,还沁出了几滴血珠。

  

  他挠了挠头,心说我什么也梦到,反而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事。

  

  可能也忘了什么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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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END


  重发改了几个BUG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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